所以這是艾慕杜華。




跟自己和解。

先說艾慕杜華,認知裡的風格一直是大膽奔放色彩濃郁,上一部 《Violeta》 看得我渾身不舒服,不不不不不這不是艾慕杜華。
來到這部才是做自己,一開場就大塊大塊的色彩,西班牙鄉下婦女嬉笑在河邊洗衣,親切,是不是?像《浮花》開場的墓園喧鬧,都是讓人安心的畫面。也難怪主角的媽媽會說,大家都不喜歡你提起她們,總是被描繪成一副鄉下人的模樣。

現實與童年穿梭交錯,最終連成一線。說的是距離上一部電影已經32年的導演 Salvador,在一次經典回顧展被邀請辦講座之後,終於願意重新再看32年前的舊作,終於接受劇中演員Alberto當時不為自己認可的演技,主動與之和解。大家都是陷入事業低潮的人, Alberto 毒海浮沉,此刻的正職是在小劇場裡演 Jean Cocteau的《Le Bel Indifferente》,一部他認為寫得很美但已過時的獨幕劇。一次在導演家中,他偷偷點開他當下正在撰寫的回憶錄,一讀入迷,哀求導演將之改為獨幕劇並由自己主演。劇場很成功,偶爾路過的導演舊情人也因此和導演重逢。萎靡多時的導演決定振作起來,決意修復自己身體面對的問題 - 這裡很愛他照CT SCAN之前對當年啟蒙男孩的回憶,進入手術房前一刻的努力寫作 - 生活原本就是這些重要的事,修復的事交給別人。

很PERSONAL的一部電影,感覺就這樣深夜在廳裡一個人看剛好。是導演的自白嗎,和現實多少重疊吧,但無所謂一探究竟。
講一個導演過氣,找一個32年前鬧翻的演員和解並出席講座,
講座沒去成,兩人盛裝在家排排坐的畫面好美好好玩,
但也不能怪導演臨時變卦,說實在的也是Alberto 害他掉入毒海狀態變差不能出席。
他說不能煽情,電影也沒煽情,去街頭買貨的那一幕也好平實,沒有出現戲劇化的場面。

說PERSONAL因為這也是對一路走來看著他電影的人的私有感受,以前的澎湃,滿滿的慾望,溢出畫框對生命的熱情,是我們印象中的艾慕杜華。當年入迷,因此收集了一堆影碟,一堆不知何時還有念頭重溫的電影。

來到這一部,你知道以前那些都還在,也是湊成此時此刻的重要元素。但一切沉澱下來,變得更厚實溫暖。還未到回顧或總結的時刻,故事還在繼續,未來是奠定經典或是摧毀一切重新來過都無所謂,重要的是融合過去接受當下以後,一切仍在前進,而前方仍是未知。

這樣一部不煽情不回顧不總結的這樣一部電影,在最好的時刻。

Pedro Almodovar - Pain and Glory,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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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於演員——

不是沒聽過拉丁情人的盛名,相反,倒是因為一直聽見,多年前曾咬牙看完一度叫好的經典《Desperado》試圖感受到底怎麼回事,逼著看完30分鐘,還是不行,不對味。
或者因為初次認識是在 《Interview with the Vampire》,和渾身散發魅力且風華正茂的兩大帥哥擺在一起,吃虧。
就算從前有段時間老在收集重看艾慕杜華電影,也仍是催眠自己無視主角是誰,或乾脆將他的尷尬入戲,當作主角本身就是一個這樣尷尬的人。時至今日,看見有人說他其實是在艾慕杜華電影裡嶄露頭角並多年如是他的愛將,我有點詫異起來,咦,我不記得。

但這次真是脫胎換骨。或者要會到熟悉的艾慕杜華世界,如魚得水起來。
也或者是老了終於長成自然的樣子以後,演技也順利起來,終於不再沉重而開始輕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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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外話:

《痛苦與榮耀》沒在本地院線上映,僥倖逃過本地一眾影評人的魔掌,不至於陷入一堆 —— 回顧/導演前作這樣/此刻怎樣/不得不說演員怎樣 —— 那些可以預見的制式評論,逃離那些不懂裝懂顯然經過三分鐘速食資深影迷訓練班洗禮的文字。

我這兩天在找一部電影的影評看,稍微想了一下下。上個世代的影評人說話從“我”的角度出發,以“我”的想法為主,不特意去設想讀者的層次因此也不會有炫耀自己看得比人多的成分出現。
現在的重點放在讀者,太刻意去覺察對方是誰,自覺/不自覺下就會有比較的成分出現,我看得比你多,我懂很多。
自信不足或者來自讀者的不贊同,也或者意識到自己看的其實“不夠”,偶爾看得多了一兩部,就要趕快誇大自詡是忠實粉絲或資深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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